序言
我的留学之路是很诡异的.
自从我上小学开始, 我们家就开始不停地折腾我留学的事情. 留学地点选择有三: 新西兰, 新加坡, 澳大利亚. 因为老爸始终不放心把我送到任何一个国家去, 于是这个提案就在不停地的提出讨论推翻又提出再讨论继续推翻的过程中上演着未知的命运. 我也在上初中以后, 渐渐淡出了这种没有结果的论证.
后来才明白, 原来这种循环理想不停论证是我们家的一大特色, 这是后话.
话说高一那年, 20世纪的最后一年, 我和大家一样开始玩QQ. 对这企鹅工具感到无比新鲜, 自然也开始了交网友这件事. 原谅我年少无知, 把地址给了其中一个网友, 这哥们就开始无敌给我寄爱的小信封. 我尽管对早恋一点没兴趣, 但不肉麻得说这些东西还是可以满足我的小虚荣心的, 特别是当时在学校没人追的我, 自尊受到挑战啊…..
直到有一天早上我起床, 发现其中一封信静静地趟在客厅的茶几上, 旁边留着一封我老娘给我写的信. 信上无非就是说他们对我很失望, 小小年纪就搞这些东西, 枉费他们早上去北京是为了参加留学展览会, 云云. 我震惊了: 早恋和留学为什么忽然都和我粘上关系了? 气轰轰的我也回了一封信, 说我这儿什么都没事你们就瞎想, 你们连自己的女儿都不信任等等…这件事后来被无声的压下去了, 取而代之的, 是一年后的某一天落在我面前的悉尼中央学院录取通知书. 虽然大家会质疑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 但我始终认为, 如果他们不是认为我马上准备和这个谁也不认识的小男孩私定终身了, 他们是断断下不了决心把我送走的.
用老师的话来说, 我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 就是懒. 所以我的思想政治永远只有40分, 中考前的一个小时我还在看小说, 就是不想念政治. 于是我从一个全国重点初中降级到了市重点高中(中间直接跳过省重点). 我从被老师无敌鄙视(因为我初中不是本校的)到后来老师求我干活我说谢了吧您呐我妈叫我回家吃饭, 那也许是我第一次从骨子告诉自己两个道理, 也是支持我在澳洲8年抗战的道理: 一,你不强别人就看不起你; 二, 永远不回头拥抱伤害过你的人.
启程
2001年的夏天,本拉登大叔把纽约的筷子楼炸了.
9月26日, 我收到澳洲大使馆半年前就批下来就是忘了寄给我的签证,第一次领略到原来资本主义也有糊涂的时候.
10月20日, 回老家过生日, 收到很多我不认识的长辈的红包以及爷爷塞给我的’点心钱’. 除了爷爷给的4000,其他上缴.
10月24日, 收拾好行李, 飞往上海. 爸爸带我去吃了大闸蟹,说澳洲只有龙虾.
10月25日晚上CA175的飞机. 那天中午我和妈妈在宾馆里休息,忽然间我就觉得怎么明天早上起来我就在悉尼了呢?之前收到签证的兴奋荡然无存,胸口满满的只有对未来的无力感.我妈说有啥好哭的,不要赶别人的时髦.大家肯定惊讶了,这哪国的妈啊.不好意思,这就是我妈,在我们家哭是可耻的,是羞羞脸的,是傻的.所以我遇到什么事情都憋着不哭,经常导致内伤.
我进海关的时候,根本不能忍住眼泪,可又不能让爸妈看见.于是我背过身去,向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就冲进海关…正在排队过关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我乳名,回头一看,爸妈也不知道怎么上到浦东机场二楼的一个走廊,正好能远远的看到我排队.再也不想忍眼泪了,反正我妈看不见
,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很夸张的挥了挥手,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过关很是顺利,爸爸给我准备了一系列的证件保证我身家清白无不良嗜好,边防的小伙子问都没问就给我盖章了.现在回想估计是我像桃子一样的眼睛让他实在不好意思雪上加霜.
国际机场里只卖50块和100块的IC卡, 打一个电话报平安2毛. 我心想还没出国呢就破财了.无奈,那时候一个电话500你都要打不是. 结果我只有100块的, 那天煞的自动售货机还不会找钱, 直接给我吐出两张50块的IC卡.......苍天啊~~ 以至于现在这两张卡我还留着...因为依然只用了2毛..... 老娘在电话里上飞机好好睡,吃的不饱可以再要一份,累了到机舱后面走走之类的话.瞬间让我对国际航班充满了向往,10个小时不够玩儿的吧~后来的事实证明,我妈完全把新航的服务水准给我说了一遍而忽略了我坐的国航……
上飞机前还有个小状况,我顾着哭插着耳机听王菲把登机牌给弄丢了!虽说是瞬间就在椅子后面找到了,但着实把我的心跳停止了几秒.
飞机呼啸着冲上了夜空,我就这样第一次离开了我的家,开始8年的留学生活… 值得提一下的是,在八年期间我来来往往十几次,我记得所有坐在旁边的陌生人:有睡着了插着耳机还会笑的大叔,有不小心冲进我的玫瑰喷雾直呼好香的大妈,有默默无闻画图纸的帅哥工程师…唯独这一次我不记得坐在我旁边的人长的什么样子…
初来乍到
悉尼是乡下.这就是我对这个城市的第一印象.
一下飞机,我表叔无比热情得迎接我,把两大箱行李放上他的二手佳美,驶向传说中的Hurstville的另一个表叔家
– 我在澳洲的’家’.
一进门水还没喝婶婶就端来碗白煮豆腐让我吃下去,这是我妈交代的,说吃当地的豆腐可以换水土什么的.硬着头皮嚼了两口,婶婶说意思到了就行了,多难吃啊.就带我参观他们的房子:三层楼的house,大就一个字,我的房间也不小.打电话报平安,收拾收拾洗澡睡觉倒时差,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好奇的小脸孔,就是我那英文比中文牛的表弟表妹.
晚上两个表叔家集合吃饭,一下子10口人把大房子挤的满满的,好不热闹.我意识到我在澳洲算是落脚了,还不错,甭管多远的远亲,身边总有这么多亲人围绕着.
可是这样的归属在半个小时以后就荡然无存,看着两个小孩靠着婶婶撒娇的样子,鼻子一酸:我就算在国内也没怎么和我妈撒过娇,以后是更不可能了…
第二天周末,另外一个阿姨待着我和表弟表妹坐火车去City找语言学校的位置.悉尼中央学院(Central College), 这个名字要资深的悉尼留学生才知道哈,后来不知道改过多少次名字了…一看到学校我傻眼了,这一栋破烂小楼中的某一层就是个学校???我去的可是中央学院啊,中央啊~怎么也要有个操场弄个教学楼穿个制服吧?拿着录取通知书和学校门牌号对了很久,我意识到这就是我今后几个月要待的学校.
确实是中央学院,因为不管你坐火车还是巴士, 都在Central下车…
语言学校
对学校幻灭了,但是学还是要上的.
到悉尼的第二天,我告诉自己,能屈能伸才是我.
虽然之前踩过点,但自己去的时候我还是从Central火车站的另一头穿了出来.面对和之前完全陌生的街道,脑子里闪过了我老爸迷路时经常说的一句方言’老鼠走旧路’. 本人是属老鼠的,我毅然决然退回到下车的站台,完全按照上次的路线走过长长的地下通道,如找到亲人般找到了CentralCollege…
时间还早,门口站着一个穿马甲带眼睛看起来还不满15岁的男生, 挨着墙, 翘首盼望着谁. 我觉得这男生肯定也不敢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中央学院吧,真傻啊(其实自己两天前刚傻了一回)!但就是那多来过一次的经历让我感觉自己的气场比他足,于是我ignore他就走进了位于三楼的报名处.
接待我报名的是语言学校的校长, 哎呀我的待遇好高啊,校长大人亲自接见.后来我才知道澳洲人工贵+我们学校一共就5个老师, 校长基本上和打杂的没有区别,所有新生enrol都是她老人家亲自上阵接待的.办手续的时候大姐问我知不知道自己的guardian是谁, 国内高中的时候没学过这个词啊,向来觉得自己英文很牛的我愣了.愣就愣了吧,还忘了让人’再说一遍’的英文是怎么说的,在脑海中google了起来 (当时还没有google啊),googling的时候我的脸孔明显呈现’主机正忙, 请稍后再拨’的状况… 校长多机灵啊, 接待过的留学生可能比我见过的鬼佬都多,赶紧给我解释了一下,我才长长地’哦~’了一声, 说我的监护人是我叔叔.
在国内我的英文很好,年段前十是有的,口语特强.尽管有时出现不在服务区的状况,但校长对我一嘴的美国大卷舌惊艳了.如今残酷的事实证明,我已然变成一个Aussie大扁嘴了… anyway,后来我和那个马甲男生以及他当时翘首盼望的朋友被分配进了同一个语言班.
终于正式开学了,我发现我的英文到了国外还是全班最强的,因为全班由29个中国人和一个会说流利台湾国语的泰国人组成.29个中国学生当中东北三省占大多数,其次北方省区的,长江以南的除了上海都属于弱势种群.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来此全国不同地方的人,嘴里绕着当时特别流行的’翠花, 上酸菜’还有’东北人都是活雷锋’. 忽然觉得,中国人真厉害啊,即使到了资本主义社会,一看周围,真得像郁秀在<太阳鸟>里说的那样, ’全是我们的人’,瞬间觉得悲壮的很.
我们班的年龄从17岁到20岁不等, 大部分都是为了上11年级或预科班做准备的.上课的教材也很简单,早上发几张阅读大家讨论讨论,中午吃完饭就集中起来做作业,3点准时闪人.各位同学,说实在话吧,语言学校(特别是那些只为挣钱的语言学校)是学不到东西的.各位家长们,想让孩子到了国外在语言学校里英文突飞猛进的念头,请趁早打消.
更加凄惨的是,很多同学在语言学校的大融炉里,英文没学好,中文也走调了…有一次,我满腹疑问瞪大眼睛歪着头问一个大我几岁的同学:“为森魔呢?”(为什么呢) 当时就把这天津大汉给雷住了,憋红了脸说:”南方女孩说话真好听啊~酥了酥了…” 现在想想我当时的样子可能特别脑残,也算是非主流吧…结果没几天,所有男生需要说为什么的时候,都follow了我引领的潮流:个个五大三粗的家伙都瞪大眼睛歪着头—“为森魔呢?”
唉… 还有一个经典, 一个上海男孩和东北朋友混久了, 有一天特别冷, 他在recess点名的时候大吼一声:”真TMD冷啊, 我都篡了散件衣服了!!”(我都穿了三件衣服了)全班无语…只剩下他一个人嗤嗤地干笑着…到了后来, 好多南方的同学都说起了字正腔圆的东北调,老乡见老乡的时候还说,诶~你怎不是东北那嘎哒的呢?
高中
写在前面:在回忆这个经历的时候,特别不想把身边的某些留学生写得多不好,只想反应当时真实的情况.如果某些人觉得我在抹黑小留学的形象,对不起了,实属无意.
语言学校我只上了10周左右, 碰上一次内部考试
勇猛的拿了第一名之后校长就和我深度谈话:现在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上高中,二是上预科,于是深度分析了两者的优缺点.上高中到毕业要两年,参加HSC高考后按分数上大学,优点是高中文凭全世界承认,学校专业选择广;上预科一年时间短任务急质量低,当时承认我们学校预科成绩的只有Macquarie的Bachelorof Economics, 其他啥也不能上,还不是移民专业,但对于很多急于上大学家里经济也比较紧张的孩子来说,能省一年将近1万澳币的学费是优先选择.开了无数次家庭会议,最后老爹拍板:上高中,啥钱都花了还差这一年.
我无数次感谢老爸当时的远见,如果不是他最后的一句话,首先那些越洋电话不知道要多打多少次,其次我可能永远不知道UNSW冲哪儿开门, 也永远不会碰到现在的男朋友.这又是后话…
和我一起读语言的同学一大部分上了高中(高中录取分数相对比预科低),能和他们继续念两年的书我还是很高兴的.身边的同学有的同居了,有的为了移民高中就嫁人了,有的开始打工……似乎上了高中以后,很多人觉得自己带上了免罪牌,什么事情都明目张胆起来.而毒品,黑社会,打架,赌博这些在国内我偷听都不太敢的话题,都被大家当成课间娱乐津津乐道着.
我也玩的很疯.
11年级选修的中文课我一节也没去过,全逛街了,要么就和同学一起带去打CS(呼呼,我用sniper爆头很强的哦~~).期末考试写了一篇作文交上去充数,老师是个北京人,morning
tea的时候扬着卷子问大家这是谁的, 同学们都很仗义没揭发我,而我一听情况马上从后门溜了,这要是被抓到不就知道我从来不去上课了么?就当这个世界没我这个人吧~~后来老师就差没把我的相片贴在学校走廊找我了,一看肯定淘不过去了,我就承认错误吧,大不了被骂呗.就在老师通缉我的第三天,我第一次出现在中文课上,并在点名的时候悠悠得举了手.老师看她苦苦寻找的要犯自首了,面无表情拿着卷子向我坐的最后一排……一般在这个时候你是最能够看出谁是真的朋友,老师一路走来,前方同学的表情分成两个极端,有担心的,有奸笑的,有看热闹的.
老师在我桌前放下卷子:‘这是你写的么?’
‘是.’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
‘……’
‘这篇文章写的太好了,我们几个老师crossexamine以后都打满分.你介意我复印一下给大家做范文吗?’
!!!!!!!!!!!!!!!!!!!!!!!!!!!!!!!!!!!!
这么多年以后除了用一行惊叹号我还是不能用言语形容我的感受!太戏剧了!太爽了!心里暗暗发誓,老师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从此以后都要唯您马首是瞻,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其实,老师收服学生的心,就这么简单.有智慧的老师是不骂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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